霓裳羽衣，尘土飞扬
--果然不可思议的印度
Love all, serve all; help ever, hurt never.----Sathya Sai Baba
在印度旅行的两个星期，我每天都会问美美相同的问题：“你以后还想再来印度么？”美美的回答总是飘忽不定，有时是“我想会的”，有时是“再也不要来”。最后，我俩被瓦拉纳西漫天的灰尘呛得咳嗽不止、被清真寺彻夜的祷告声搅得无法入睡，想想历史上哪次出来玩有这么受罪过！哎呀妈呀，印度这鬼地方，还是再也不要来了。但是，你知道我总要说“但是”的，从CA948降落到首都机场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泛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思念。眼前的北京虽那么井井有条、那么现代文明，却总是如死水般缺了点“意思”。我问美美，她竟然也有同感。印度，虽然又脏又破又臭又混乱，但真的好有“意思”啊！现在，如果有人问我：“还想再去印度么？”我和美美会异口同声的大喊：“当然，我巴不得现在就买张机票飞过去！”
德里（Delhi）
虽然美女的确众多，美食的确诱人，但印度的“意思”并不总是好的，大多数时候它更让人哭笑不得。拿等级制来说，虽然印度传统的种姓制在现代化国际化的冲击下，已经不再那么显而易见，尤其在德里这种大城市，地铁、公交、火车全都挤成一团，没见谁嫌弃谁。但“分等级”的观念如此深入人心，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销声匿迹的。作为大多数外国游客到达印度的第一站，英迪拉·甘地国际机场就给我们上了等级制的第一课：无论离港还是到达，无论安检还是通关，全都要区分头等舱、公务舱和经济舱！头等舱的队只有两个人，经济舱的队足有两公里长。好在出发的时候，国航不知怎么着就相当贴心地给我升了舱（史上头一回哦），靠着登机牌上手写的新座位号，我和美美只用五分钟就搞定了入境手续。如若不然……要知道CA947落地的时候就已经午夜12点，再排一个小时的队……我只能感谢国航，这舱升得真值！既然等级众多，管理起来相对就要费些工夫，填表格也就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各种各样的表，填各种稀奇古怪的内容，还全是手写。而且我保证，99％的表格填了之后根本没人看。《印度走着瞧》里说，印度政府曾经要求所有的女公务员填表汇报每月的月经时间。我虽然不幸没见到如此变态的事情，但还没入境就已领教了印度表格的厉害。你见过入境卡上要填携带了几件手提行李几件托送行李的么？恕小生孤陋寡闻，这还真是第一次。印度入境卡和美国的相似，从半截撕开一式两份，我怕把自己的那份丢了，找了个订书机订在护照上，哪知离境的时候，人家根本不收。取而代之，要再填一份“出境卡”！出境卡基本就是入境卡的翻版，内容大同小异，而且边检的大叔看都懒得看一眼。你说相同的内容干嘛要填两次？而且既然入境卡的个人部分没人要，干嘛还要填？这些问题没人回答，要你填表就填表好了，填好表格皆大欢喜。在德里的印度国家银行（State Bank of India）换钱，400美元换大概19500卢比，没有1000纸币，于是拿到了40多张花里胡哨的印度钱，厚厚一摞。这不算夸张，夸张的是负责换钱的大叔手写了差不多相同厚度的一摞表格，耗时半小时才完成整个交易。要不是身边有饮水机，我真怕自己钱没拿到就已经渴死过去了。每个旅馆都有一本厚厚的旅客信息登记表，重10斤，每个旅客填一行：姓名、性别、国籍、永久居住地、哪来的、咋来的、为啥来、要去哪、要咋去、啥时候入住（精确到分钟）、住几天、护照号、护照类型、签证号……等我填好，美美还要再填一次，虽然多半内容是相同的。这还不算完，外国人还要再填一份外籍人士信息登记表，内容包括姓名、性别、国籍、永久居住地、护照号、护照签发日期、护照签发地、护照失效期、签证号、签证签发地、签证类型、哪来的、要去哪……这些都搞定了，还要把护照拿去复印一份。你说护照都复印了，还让我填这么多东西干啥！幸亏我们住的都是B&B，主人全都热情友好，每次刚刚入住，主人就说，“把护照拿给我填表去，明天吃早饭的时候再还你！”
在德里，我们住Charlottes BnB。Beb & Breakfast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旅馆，尤其在洛杉矶的Bob家度过欢声笑语的三天后，对它的喜爱更是无以复加。于是在计划这次印度之行时，我毫不犹豫地订了全程的B&B。现在回想起来，与几个印度家庭相处的短短时光竟然是我最闪亮的回忆，泰姬陵的光芒都无法与之相比。说是旅馆，Charlottes BnB其实就是新德里市区一幢三室一厅的单元房。户型相当霸道，每个卧室都自带卫生间，不开家庭旅馆都对不起毛主席！家里有个不到20岁的小姑娘负责客人的饮食起居，她矮矮的个子，不擅言语，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房东的女儿。但想想哪家会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天不亮就爬起来准备早饭，夜深人静了还立在厨房里做家务呢？于是，我和美美认识到，这应当就是所谓“仆人”吧，以前从没见到过。虽然总觉得让一个孩子为自己服务有些别扭，但能怎么办呢，这就是原汁原味的印度啊，人家世世代代都是这么生活的。真正的女主人Charlotte是位50岁出头的印度大婶，只要她出现在你的视野中，就肯定在念叨着家里的什么东西：“你觉得房间怎么样？是不是很安静？外面这条街是死胡同，所以晚上非常安静……”“你看这是Tripadvisor给的奖状，我们家在德里的B&B里排进前三名呢……”“你看这是我丈夫的奖杯，他是乒乓球运动员。这个奖杯是2010年参加呼和浩特世乒赛得的，第一名！”（后来我查了查，呼和浩特举办的是“世界元老乒乓球赛”，参加的都是老球手，年纪最大的选手竟然有百岁高龄！）“呼和浩特？您去过中国？”“是啊，我和我丈夫一起去的，还去了北京。北京真美，所有东西都安排得整整齐齐！”-_-! “的确，就是有时候安排得过于整齐了……”…… ……Charlotte很明显没听懂“安排得过于整齐了”是怎么个意思，想必印度人也很难理解“被安排”是什么样的感受，就像身为中国人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德里红堡的广场上竟然会有人对着墙根小便！你能想象中国人对着毛主席纪念堂的墙根小便么？在印度就可以！
墙根是印度利用率最高的公共空间，什么事都可以在墙根做：吃饭、卖东西、睡午觉、做祷告、剪头发……而尿臊味则是在墙根附近最容易闻到的气味，反倒是驰名中国的印度薰香，在它传说中的发源地难觅芳踪。与此相似的还有所谓“咖喱味”，都说印度人个个一身咖喱味，但我和美美挤了三天地铁，愣是丁点没闻到！总结下来只有尿臊味当仁不让地占据头把交椅，永远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
红堡太大，而且戒备森严游人暴多，相比起来我更喜欢Yamuna河边的胡马雍墓（Humayun's Tomb）。Yamuna河是恒河最大的支流，因此在印度人心中也具有相当重要的地位，突突司机驾车过河的时候，都要双手合十祷告一下，当然，祷告的那一刻他是绝不会减速的。Yamuna河在德里穿城而过，然后一直向东南方向流去，在泰姬陵脚下我们将与她再次会面。胡马雍是赫赫有名的阿克巴大帝的父亲，在莫卧尔王朝的历史中，有点类似于大清朝顺治帝那种比较悲催的角色。阿克巴大帝无疑等同于文治武功的康熙；而他的孙子沙贾汗，就是泰姬陵的建立者，也很像康熙的孙子乾隆，虽然在位期间风调雨顺，但其人过分好大喜功、劳民伤财，最终把一个强盛的帝国拖进了衰败的泥潭。稍微有些不同的是，沙贾汗的晚年可比乾隆帝凄凉多了，与唐玄宗李隆基真有得比。
历史上的印度曾被不少外来种族侵入并统治过，像最辉煌的莫卧尔王朝竟然是蒙古血统，铁木真的亲戚，信奉伊斯兰教。所以你能说胡马雍墓和泰姬陵是印度的“传统文化”么？这就好比说满族的头花和旗袍是中国“传统文化”一样，听起来总有些许无奈在其中。
与胡马雍墓隔河相望，有一座名叫Swaminarayan Akshardham的印度教寺院，名字又长又拗口，还没有一个像样的中文翻译，恐怕不少中国游客因此没有把它纳入自己的行程里。天啊，我不禁想到，要是这样肯定得把肠子都悔青了！这座崭新的寺院代表了印度现代建筑艺术的最高成就，其外墙浮雕的精美程度丝毫不亚于克久拉霍（Khajuraho），内部装饰直追泰姬陵（甚至更华丽），规模又和红堡不相上下。如果有什么令人遗憾的，只能说它变态的参观规定了：任何电器都不准带入，包括手机、相机、摄影机甚至U盘，进门之前要经过解裤腰带级别的安全检查，所以像我这样上房揭瓦也要照相的执著摄影爱好者最终也一张照片没拍到。不过，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人家不要门票啊！而且里面的大食堂味道相当不错！倘若实在耿耿于怀，就花50卢比买本官方出版的摄影画册，足以抚平任何不甘的小心灵。
作为一整天奔波的终点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莲花寺（Lotus Temple, Baha'i House of Worship）来放松放松。自从在以色列海法认识了Baha'i教，为他们依山而建的空中花园所折服之后，这个热衷于建筑美学的新兴宗教便让我久久不能忘怀。在莲花寺的入口，我们遇见了一位负责接待的老太太，她的英语很好，语速又慢，说起话来像念诗似的。“Baha'i教强调的你与你的神要有沟通，你要用心向神倾诉，并用心聆听神的指引。至于你的神是谁，那不重要。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神，基督教的上帝，伊斯兰教的安拉，佛教的释迦牟尼，他们只是神不同的名字，并不重要……“你看这是神的赞美诗，”老太太从桌子下面抽出一本书，翻开一页认真读起来：“I bear witness, O my God, that Thou hast created me to know Thee and to worship Thee……”“我想买这本赞美诗，再要一本莲花寺的简介，可以么？”“当然没问题，4卢比加7卢比，一共11卢比。”我给了她12卢比。“哦，这是12卢比，但我没有零钱找你。”“没关系，您不用找了，那1卢比就当是我对寺院的捐赠好了。”“但是，Baha'i教只接受信徒的捐赠，所以我们不能接受你这1卢比。”“呃……”“所以，我只能收你10卢比。”说着，老太太把2卢比的硬币退了回来。“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这真是个有意思的宗教，它的教义如此兼容并包，对待捐赠问题却又如此一丝不苟，是想体现Baha'i教的高端姿态么？我对他们越来越有兴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