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即是修行
如果有机会，我特别想问问喇嘛同志们，腾些念经的工夫大家出来修修路不好么？这也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啊。可惜，没有一本经书里阐述过架桥修路胜造七级浮屠的观点。先贤们总觉得，越是艰苦的外部环境越是有助于捍卫内心的宗教信仰，怪不得自虐有时会成为必要的修行方式呢。我记得《西方文明史》上有这样一段描写，是说罗马帝国时期基督教修道士们的：“有的修道士像牛那样在地里吃草，另一些人把他们自己关入小笼中，还有些人把重物挂在他们的脖颈上……在修道士苦行方面做得最极端的是圣·西蒙·斯泰里提斯。他在一根高耸的柱顶上连续三十七年进行自我惩罚行为，比如用头连续向下碰触他的脚达1244次。同时许多人聚集在柱子下面，对‘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虫子’顶礼膜拜。”到目前为止，我见过的唯一一个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双丰收的寺院是泰国的法身寺，这多半得益于它背后Dhammakaya Foundation的强力运作。说到基金会，亚青寺也有自己的一个，那这里的条件是不是会好些呢？
从大路开车过去，眼前的亚青寺的确非同凡响，尤其是数公里外就能看见的金色佛像。佛祖眼前是一片由佛塔环绕的玛尼石堆，规模虽不及玉树新寨玛尼石堆那么壮观，但却要精美得多。
我们到达时，恰逢午休结束，四面八方的喇嘛涌向大经堂开始下午课。经堂门口站着两个主事的，正在分发上课用的经文，美美想过去蹭一张，看看是不是德格印的，结果很不幸地被拒了。善哉善哉，咱车里装着一大堆德格原产的宝贝呢，就不要为难偏远地区的老百姓了。光看这个富丽堂皇的大经堂，会误以为亚青寺的生活条件还不错。但稍等，待从经堂里出来，我和美美爬上旁边的山坡向远处眺远时，眼前的景象把我俩全震傻了。
记得白玉寺的那个司机说，亚青寺里住了一万多喇嘛，原来这些人就是住在与大经堂隔河相望的、像用纸箱子搭起来的“棚户区”里的。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了《夺宝奇兵·水晶头骨》里的一个画面：天外来客的巨型飞船与玛雅文明的遍地洪荒。然后我又想到了《1984》，巍然屹立的真理部大楼，破败不堪的伦敦市区。呆呆过了两分钟，我把惊讶得四处逃窜的思绪挨个捉回来，又专心地想了想，其实都不是的，眼前的景象是喇嘛们生活的最真实写照：已经飞升进入圣殿的灵魂和仍然深陷在穷困中的肉身。
我和美美走下山，走过桥，想穿过棚户区去对面那个大金顶看看。哪知这片看似摇摇欲坠的纸箱子却密密实实地扎在一起，中间连条路都没有。（不这样的话，怕是没有一间“房子”能自己立得住。）时不时有条臭水沟从房子与房子的接缝间流出，汇到几米远外的河里去。河边有不少洗衣服的女喇嘛，一条半死的狗趴在一坨大便的旁边睡得正香。说到女喇嘛，没错，亚青寺有很多女喇嘛，和男喇嘛差不多同样多。但能进入大经堂里念经的只有男性，河水如同一道分界线，把绝大多数女性隔在棚户区这边，做着各种各样的家务事，甚至包括换煤气罐这样的体力活。美美特地跑到亚青寺派出所，去问一位会说普通话的汉族大婶：“这些喇嘛们结婚么？”答案如我们想的一样，“不结婚。”那这些男、女喇嘛之间的关系又是如何，他们是怎么生活的呢？对于匆匆路过的我们，这怕是一个永远的谜了。不只是生活方式，我更想听听他们对自己的生存环境是种什么样的看法，也许和那些热衷自虐的基督教修道士一样，生活本身就是一种修行？对于我们这些肉身富足精神有点空虚的俗人来说，如此修行的确是太有挑战性了。
